半夜睡醒,顾言抒将身翻向床里侧,伸手去探脸下的那方冰凉的枕头,已经濡湿了大片。
身后刘嫂的呼吸很均匀,似乎睡得很沉。
一个适时的电话在此时打进来,顾言抒手忙脚乱伸手从枕下掏出手机,划开接听键,听得出施延此刻神经仍然是紧绷着的,“顾小姐,陆总正在急诊室。”
“多、多久了?”
刘嫂听到顾言抒说话的声音,从睡梦中醒来,顾言抒开了免提,施延的声音在安静无光的卧房里清晰起来。
屋内每一处轮廓,都在静谧的雪夜里留下岑寂的灰影。
“已经一个小时了,情况不算乐观,但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。”
她的手几乎掐进了血管里,刘嫂半掀了棉被靠过来,顾言抒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无措,声音颤抖:“那——会有生命危险吗?”
“暂时没有。”
这四个字也让顾言抒和刘嫂暂时放下心,接下来又断断续续说了些陆九襄受伤时的情形,电话拨通了十分钟后,她才将之按断。
“天色还早,顾小姐再睡一会儿吧。”刘嫂起身去拉窗户的帘子,馨园里一片寥落的残枝败花,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,在沉闷的夜里暗中发酵。
顾言抒摇了摇头,踩着拖鞋下床,给自己套上一件雪青色的鸭绒大袄,飞雪连绵的远天,有一带迤逦勾勒的山,在黎明前死守着夜最后的灰烬。
那灰烬,在她的瞳孔里一片片剥落下来。
她咬着下唇,手放入口袋里,却怎么也捂不暖,哽咽着说出一句话来,“我以前从来不敢想,他会生病,他会受伤,因为我不想也不敢承受,可是这一天真的一起来了,我只能这么没出息,这么担心,刘嫂,我真的……”
陆九襄说得一点都没有错。
她不够成熟,她还不够强大去站在他的身旁。现在是如此,三年前尤甚。
人来人往的医院,到了深夜也完全没有沉寂下来的意思。
施延和几位陆氏的高管,随同陆九襄一起来c市竞标的,此刻一个不差地守在他的病房外,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,他们心中的警报灯,也是彻夜不息……
第二天十一点,顾言抒风尘仆仆地扑入医院,发丝被来时的风吹得歪斜,眼泡都是肿的,又红又胀,可是看到施延在,还是勉强挤出一朵笑,“手术进行顺利吗,他人呢?”
施延下意识地指向他们身后的病房。
顾言抒愣愣地移开视线,那一刻心紧紧地被闷在了不能透气的密室里,“不、顺利吗?”
“暂时没有醒。”施延替她分析陆九襄的病情,“指骨和椎骨都有断裂,颅骨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创伤,另外身上还有两处大的外伤,昨晚因为失血过多,曾一度垂危……”
他越说小姑娘的脸色越白。
没过许久,施延又叹了口气,“但陆总求生意志很强烈,手术还算顺利,只是暂时没有苏醒,医生说二十小时内应该会清醒过来的。”
见顾言抒仍然无声地杵在原地,他用手指推了她一把,“要不,你进去把他叫醒?”
顾言抒呆怔地点头,轻脚上前推开了病房的门,然后仔细地合上。
坐在房外蓝椅上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,“骗人家小姑娘,你可真不厚道。”
施延耸肩,“要是你在来前得罪了陆总,一定比我还诚惶诚恐地要想办法弥补。”
他可是打断过陆总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亲热啊,好不容易爬上助理高位,他还想在陆氏多干几年啊。
此刻病床上男人,脸色比之前又白了几分,近乎透明,顾言抒唯恐自己急促的呼吸,会惊扰到他的稳静,不敢靠近,又迫切想靠近。
他的桃花眼微微阖上,敛去了眸中所有韵致与光华,尽管是睡颜,也给人一种极为安定的感觉。
“你一定会醒过来的。”
她拉着他的手,放在脸颊上,温热的清泪沿着两腮滴落,滑入他微润的掌心。
细细地摩挲过,激起温柔的触觉。
他的指尖微微一颤,顾言抒激动惊喜地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眸,躺在病床上的陆九襄终于慢慢打开了眼睑,入目是一双美丽的写满担忧和惊恐的眼睛。
“小抒。”
嘶哑的声音没有得到恢复,但沉沉的也煞是好听。
顾言抒凑身上去,隔着一片薄薄的空气与他安静地对视。
初醒的陆九襄,眼底一片混沌,但她仿佛能懂得他的悲伤和无奈,“我还是没有醒过来是不是?”
顾言抒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处。潜意识里,他已经拒绝了这个事实。
“不,”她再度俯下身,喜极而泣地与他贴住额头,眼泪滴入他的眼眶,饱满的欢喜要胀出来了,“陆先生,你很坚强,你醒过来了。”
醒过来了么?
窗外是雪后放晴的图景,阳光的金影将眼前的心爱的姑娘笼入轻柔的怀抱里,发梢上都是阳光温暖的味道。只是逆着光,她的脸隐去半角,看得那么不分明。
此刻,他才溢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,“我没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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